热度 10|||
荷花(上)
荷花是张家庄有名的小月亮,肌肤白嫩,容貌艳丽,身体修长,唇红齿白,黛眉明眸,顾盼神飞,这样亮丽动人的女人,即便你是最正派的男人,瞅一眼也会心跳加快……
这样一个小月亮,偏偏落在了一个孤寂冷落的破家里……
她爹叫张拴柱,八月节的前一天突然感到身上发冷,荷花说:“可能感冒了,到村卫生所去看看吧。”
她爹说:“看啥,那不都得花钱么,熬熬就好了。” 张拴柱心疼钱,没有及时到村卫生所去看病。
熬了两天,更不好受了。吃饭不香,走路也没劲儿,荷花只得扶着她爹到村卫生所去看病了。
到了村卫生所,那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装模作样地用那个医生都会用的东西,放在张拴柱的胸口上听一听,然后,又用手在张拴柱的肋骨上敲一敲,接着又拿出体温计,放在张拴柱的腋窝下测体温,大约过了不到五分钟,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取出了体温计,一看,三十八度,那个医生说:“不要紧,感冒了,打一针,吃点儿药就好了。”
张拴柱连忙问:“得多少钱?” 那个医生笑一笑说:“老叔,恁孩子还会坑害你吗?”荷花连忙接着说:“爹!看病要紧,不要再问要多少钱了。”
张拴柱不再说话了,于是,打了两针退烧针,包了六包退烧药。那个口口声声喊老叔的医生,又煞有介事地拿过来小计算器,用二拇指头点着一算,说是总共三十七元六角,还说:“都是自己人,零头就不说了,拿三十五块就行了。”
张拴柱嘴里没说啥,心里却扑通一下子——娘啊,咋这么贵呢!又得卖七八十斤小麦。
打了针,吃了药,身上舒服了一会儿,第二天就又不行了。过一天又发烧了。这咋办呢?那还得到村卫生所去打针,买药。就这样一连折腾了十多天,感到更厉害了——胸闷,气喘,浑身困乏无力,心里冷,穿得再厚,还是不暖和。有的同龄人,不知道病人的痛苦,还打趣地说:“拴柱今年可是提前过冬了。”
张拴柱心里不好受,没心思开玩笑了,抬头看看,苦笑了一下,不说话,低着头走过去了。
病越来越重了,荷花就又扶着她爹,到村卫生所去看病。那个医生不敢看了,他说:“老叔呀,你还是到县人民医院去检查检查吧!”
“到……到……到,到哪儿去检查啊?” 张拴柱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村医,就又惊讶地问医生。
“到县人民医院去检查。”村卫生所的医生又给他说了一遍。
张拴柱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我的天呀!在村卫生所看病还看不起哩,到县里看病那得多少钱啊!前年荷花他娘生病,把家里的钱花干花净,结果,病也没有治好,钱也没有了,人财两空,张拴柱想,我可不能再走荷花她娘那条路了。
张拴柱在床上呻吟着,呻吟着……无休止地哭;荷花趴在爹爹的床前,哭啊,哭啊……一个劲儿的哭。东邻西舍都来了,用最温暖的话语宽慰他,没有用。他那一个远房的姐姐来看他了,宽慰他说:“病到身上了,那不是个啥东西,用手把它抓下来,一下子扔它远远的,再说,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儿,谁没有个头痛脑热啊,现在医生的水平可高了,到县里去看看,吃点儿药就好了……”
“别说了,我快烦死了,你说里怪轻巧,往哪里去弄钱呀!” 张拴柱有点儿不耐烦地说。
“唉,也就是,小麦、玉米都还卖不到五毛钱一斤,按五毛钱一斤,两千斤也不过卖一千块钱,也就是难呀。”一个邻居无可奈何地说。
“大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没有钱我给你想办法!”他那个远房姐姐宽慰他几句,说回家还有事儿,明天再来,说完就站起来走了,邻居们也都叹息一声回家了。
张拴柱仍然躺在病床上呻吟着,女儿荷花仍然在父亲的病床前哭泣……
第二天,他那个远房姐姐真地又来了,一把带来了三千块钱,甩在了张拴柱的床头上,很大方地说:“花去吧,不够了还说话。”
他这个姐姐从那儿弄的钱呢?人家老头子,两个孩子都在城里做大生意,要知道,这年头是无商不富啊!你什么公务员,大教授,名医生……月工资还没有一个卖麻辣串的挣钱多,那做大生意的就不用提了,都是日进斗金啊!
“唉!都不容易,我不忍心花恁的钱呀。” 张拴柱叹了一口气,又把钱推到他那个远房姐姐的身边。
“啥不容易啊,孩子在城里开门一天,晚上成忙着数钱了,以后有钱了给我,没钱就算了。”
刚满二十岁的闺女荷花,立在父亲的床前,泣不成声地说:“爹,你就接着这钱吧,等你的病好了,我也去打工,要不了一年就挣回来了。”
张拴柱心动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唉——就这样吧,明天到城里去看看。”
张家庄离县城不过三十华里,第二天,全村人大都还没有起床,不少年轻人还在舒适的席梦思床上打呼噜,整个村子还笼罩着晨曦的朦胧面纱,荷花就陪着她爹,乘着从镇上开往县城的第一班公共汽车出发了……
父女俩走进县人民医院时,正赶上医生上班。女儿是在“县一高”读的高中,看来对县人民医院并不生疏,她先去门口挂号——是第一个;再带着她爹去那医疗大楼的二楼“内一科”去看病——还是第一个,那个医生问了几句,填了一个单子,让荷花带着她爹到放射科去透视,荷花领着她爹去了放射科——仍然是第一个。
不一会儿,荷花她爹拿着放射科医生填的单子出来了。荷花拿住那个单子,瞅了又瞅,看了又看,尽管上过县里的重点高中,那龙飞凤舞的字迹和扭七拐八的符号,还是没有看懂。
“啥病呀?”父亲焦急地问女儿。
“没啥病,还是上二楼让那个医生看看吧。”女儿说着,又领着父亲上了二楼的“内一科”,重新找到那个医生。
这时候,荷花才仔细看了看那个医生胸前挂的牌子,在那清晰的彩色照片儿的旁边,写着“胸内科专家”的字样。
那个专家看了看放射科医生填写的单子,笑了笑说:“肺炎,知道啥是肺炎吧?”
“不太懂!” 荷花她爹摇着头说。荷花看了看那个专家,又看了看她爹,没有敢接腔。
“在家都吃的啥药啊?”专家问荷花的爹,张拴柱也算个细心人,他把在家吃的药都带来了,从内衣的口袋里掏出来,让医生看。那个专家一看,笑了,他说:“这是APC,用来退烧里。你这病不能用这药了,需要消炎。”
那个医生也好多嘴,他又问:“这药得多少钱呀?”
张拴柱如实地回答说:“连打针,一次是三十五块钱,还说因为都是熟人,少要两元六角。”
那个专家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这总共不值一块钱,APC街上药店里二分五一片,这药是热性,不能用了,我给你开点儿消炎药,回去后,每天到乡卫生院输一次水。”说到这里,那个专家好像感到有点儿盲目了,用手拍着自己的脑袋说:“你看我这个人,还没有问你离乡卫生院多远呢……”
“不远,不到半里地。” 荷花脑子很好用,没等那个医生说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害怕离卫生院远了,输水不方便,荷花就连忙告诉了医生。
“啊!那好吧,就按我说的,一天到卫生院输一次水,得坚持一段时间,可不能间断。” 荷花都一一答应了,对于花钱这件事儿张拴柱心里没有底儿,一直没有接腔,只是呆若木鸡地坐在那里。
医生开了个药方子,荷花取了药,就算把事办完了。这时候荷花才感到有点儿饿了。她问父亲说:“爹,你饿不饿?” 拴柱说:“嘴里发苦,啥也不想吃,先弄点儿开水把药吃了吧。”
荷花领着她爹到一家小饭馆里,先要了一杯开水,让她爹把药吃了,然后,又花一元五角钱,买了一碗素面条,张拴柱喝了两口,不想喝了,女儿再劝,他就是不喝了。没办法,荷花把她爹剩下的面条儿喝了,喝完那一碗面条儿,荷花领着她爹到汽车站赶公共汽车去了……
这正是中秋季节,一连输了近一个月的水,然后是不间断地吃药,一晃就到春节了,荷花她爹不仅不发烧了,胸部也不憋闷了,喉咙里也不再发痒咳嗽了,脸也红润了,吃饭也特别香了,不过,三千块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在农村,只有放完了春节的鞭炮,农民才承认是新的一年。刚放过春节的鞭炮没有几天,那红红绿绿的鞭炮纸还在院子里随风飞转,荷花就在家里坐不住了。她不甘心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永远这样穷下去,她下决心要彻底改变这个穷家的命运——不仅要还清三千元的债务,还要拥有更多的钱,让这个仅仅有一年口粮的家,变得富丽堂皇起来……
刚过了
海平市那可是一个大城市,原来总是以为县城里那个商贸城,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商品集中营的荷花,一走进这车如流水,人如潮涌的大城市,就像一个小蜜蜂飞进了十万大山,感到到处都是沁人心脾的芳菲。在这个高楼和白云接吻的繁华都市里,荷花眼花缭乱了,荷花沉迷了,荷花不再留恋她那个只有新鲜空气而没有人民币的破家了……
年青女人,有了可以令男人追求的资本,就会使一切梦想成真。荷花面对着这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她又想到了上高中时候,老师讲的价值问题,这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真正体会到,只有钱才能体现出一个人存在的价值。常言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买猴上树”,过去就有点儿“笑人无,恨人有”这种嫉恨心态的荷花,她一旦融入这欲流横溢的都市,钱就成了她唯一的追求。她横下一条心,一定要用自己的独特优势,让过去的一切梦想成真……
Copyright © 2001-2024, Wxbkw.Com. Powered by Discuz! X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