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之死

热度 3已有 86 次阅读2019-3-3 14:19 |系统分类:散文随笔

       我和老婆像往常一样沿着那条通往山岭的小路散步。我说的“往常”已是去年,今年还是第一次。走到小路拐弯处,正要上坡时,一眼望见半山坡路边的那棵高大的樟树树叶焦黄、卷曲,不觉大吃一惊:树死了!那棵树高达十几米,树身一个人抱不过来,估计树龄应当几十年了,我从小就熟知它,就在去年它还枝叶扶疏、郁郁葱葱,矫首伫立在半山腰。每次我散步经过时都要仰起头,带着一种近乎崇敬的心情看着它,没想到今年它却死了。我感到非常疑惑,自然灾害是伤害不了它的,因为前些年干旱、严寒都奈何不了它,何况去年以来没有发生什么自然灾害。那么只能是人为的因素。什么原因?有人伤害它了吗?我走近去一看,然后似乎明白了。这棵大树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木材厂,工厂主看到这么一棵大树,大概觉得将它砍掉太费事,或者觉得应该加以保护,于是在砌墙的时候将树砌在两堵正对成直角的外墙的对接处,两堵墙正好将树夹住,树完全成为墙体的一部分。同时又在围墙内外地面严严实实地浇注了水泥混凝土,不留一道缝。完美的解决方案,工厂主也许这么认为,然而树却因此遭了殃。这使我不禁想起类似的一件事。几年前哥哥在屋后土坪种了一棵小桃树,桃树长大后开花结果,桃子味道甘美。这年秋天,父亲觉得要将土坪改造一下,铺成水泥地,便于走路,堆东西。桃树当然要保留下来,不过,桃树周匝的泥土全给浇注了水泥混凝土,只留出树身,这样土坪变成水泥坪,看上去,走上去都舒服。冬天来了,桃树叶子掉光了。春天来了,桃树开花,发芽,长叶。夏天来了,桃树结果。一切似乎都正常,但很快情况就不妙了:树叶一天天、一片片地萎蔫、枯黄,不少桃子还没长大就不长了,不但不长,还往下掉。于是我们知道,这棵树要死了。后来,情况进展得很快,不过十来天,树叶全部枯萎凋落,果实一颗不剩,树彻底死了。问题在哪里?我们以为树的死活系于地下的根系,只要不断它的根就行,至于地面是无关紧要的。我们按照我们的需要改造了环境,挤压了树木的生存,只给树木留下容身之地,结果破坏了树的生存环境。要说树是怎么死的,就是让它周围的水泥混凝土给憋死的,闷死的。因为地表的水与空气无法渗透到地下,它无法呼吸。我们不知道树根即使埋在地下也要呼吸,甚至更要呼吸。如果给树更大的空地,我们会以为那是浪费土地资源。在我们的精打细算中,树只要有容身之所、立足之地就行。于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我们挤压了树的生存,以至消灭了树的生存。

      我家那棵桃树后来被砍倒,连根都拔了,生长之处现在只剩下一个凹坑,像一个伤口戳在那里。而半山坡的那棵大樟树高高耸立在那里,凝固着愤怒,身影悲壮。有时想起这两棵树的遭遇,我也会想到我们自身,譬如在城市工作、买房,立足、生活,我们也像一棵树一样扎了根,可是我们的生存也在不断受到挤压。我们有房子,但是没有土地,没有庭院,没有菜园,没有池塘,仅仅容身而已。不但如此,房子周围还涌出越来越多的高楼大厦遮断视线,越来越多的道路分割地面,越来越多的车辆制造噪声与空气污染,不断挤压我们的生存,令我们身心紧张。我们工作,受到各种意志的挤压,唯独不能有自身的意志,甚至各种鼓励政策与指挥棒都不过是一种迷惑人的对人个性、心灵、创造力的变相挤压而已——它们圈住了我们,使我们不能挣脱这个圈套,使我们的生活没有了多余的空地,只剩下狭隘的、局促的存在。这种狭隘、局促的存在迫使我们不断高攀,我们的头顶似乎触到了蓝天白云,我们似乎硕果累累,可是,可是,我们被挤压得越来越紧,黑暗在死死地抱着我们的腿,我们越来越难以呼吸,我们会在挂满果实时死去——也许只是精神,也许还连同肉体。

                                                         201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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