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代，崔健的《假行僧》正如火如荼流行着，耳朵里成天回响着这首歌，嘴里哼着：“假如你已经爱上了我，就请你给我倒杯水……”

临近中秋，看着天上渐圆渐亮的月儿，艾勋越来越纠结，很多次下决心，一定要在中秋晚上，对着圆圆的月儿向苏丝筝表白。

已经暗恋丝筝很久了，她在艾勋心里，比天使还美丽、还纯洁、还动人！并且相信，她对艾勋也有意，并且应该爱意已浓，因为眉目传情，不是一日两日了，教室里、走廊上、班级活动、运动场、林荫道、琴湖边……相互走近时，甚至可以感觉到两颗心的震颤！

从她深情的目光中，也感觉到她的艾怨。

她在期待我的表白呢！她在埋怨我还不表白呢！

艾勋心里这样自信着。

可学校有学生恋爱禁令，艾勋是一个自律的人，且仍将学业看得神圣，学业占用着几乎所有的时间和空间，加上生性有些腼腆，恋情就这么拖着、压抑着。

直到中秋晚上九点，脚步还没有迈向丝筝她们那栋宿舍楼。艾勋心里越来越紧张，越来越着急，生怕这美好深情的夜晚又滑过去了。学生宿舍楼十点钟就会熄灯了！

月儿圆，月光皎洁，深深自责的艾勋终于下定了决心，向她们宿舍楼走去。

传达室阿姨真善解人意，今晚竟然不盘问，不阻拦，让他顺利进门。

深吸一口气，向丝筝她们寝室楼层一步步走上去，心里越来越没底，心跳越来越加快。到了她们楼层，心越来越忐忑。最后在她们寝室门口站住，深吸一口气，终于敲门。屋内有熟悉的脚步声朝门口奔来，是她，门开了，果然就是她！

她见到艾勋后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艾勋万般怜爱涌上心头，因为看到她眼睛红红的，眼泪汪汪！

她没有说话，惊喜的目光里有嗔怪，似乎在说：“怎么才来？”

她回身坐到她的写字台前。她的写字台靠着窗，明月辉映。

她的写字台上一个月饼，装在一个精致的月饼盒里，被她用一把小刀戳得稀烂。

此时小刀插在碎月饼上，正如插在艾勋心上！

显然她刚才在伤感，在对月哭泣。

艾勋在她的床沿靠近她坐下。她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月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发生。

艾勋真想一下将她拥入怀中！但矜持着终于没有动作。

艾勋半天不知说什么好，看着碎月饼，看看天上圆圆的月亮，最后终于问道：“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她没有动，没有说话，但艾勋感觉到她在意了他的问话。

于是艾勋再次问她：“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她仍然没有说话，用她小巧的手拿住小刀轻戳着碎月饼。

艾勋不知如何是好了，艾勋记得后来又连问了几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哭吗？”

寝室里除了丝筝，还有另外一位女同学，在她的书桌前专心做着她自己的事情，不打扰他们俩。

茫然中艾勋灵机一动，用她的杯子，倒了一杯温开水，双手捧到她面前，轻轻放在她的桌上。

她看着水杯，头转动了一下，看了艾勋一眼，但没有直视他。

艾勋感觉到她对这杯水有疑问，排斥。

艾勋也有疑问，怎么？崔健《假行僧》中唱的： “假如你已经爱上了我，就请你给我倒杯水……”

我是在假歌词而表白啊！

我是在委婉深情地向你表白啊！

我爱你，我给你倒杯水！

她沉默了一会，轻声叹口气，轻声对艾勋说：“那你还是走吧！”

艾勋懵了，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觉得受了伤，真的慢慢起身离开，非常失落地下楼，穿过北牵路，走向北山后门，出了校园。

那时学校的后山还是荒芜一片，只有一条坦克道，是某军工厂试验坦克用的。

皎洁的月光变得苍白，艾勋无限惆怅，痛苦，沿着坑洼不平的坦克道独自走到很晚很晚。

……

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

今日开车，艾勋英俊的儿子在副驾驶位用手机播放着音乐，崔健的《假行僧》：

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

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

啊？艾勋瞪大了眼睛！

原来不是“假如你已经爱上了我，就请你给我倒杯水”啊？

原来是“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啊？

原来我一直搞错了啊！？

艾勋狠狠骂自己： “糊涂蛋！”

艾勋狠狠责怪自己：“当年她或许以为我是在责怪她呢，怪她累人。或者她以为我是在表示我自己累了呢，她以为我表示感情累了呢！既然累了，所以她说，那你还是走吧！所以……”

“怎么不直接拥抱她，吻她！？”儿子听了爸爸的故事，不解地问，“还有，丝筝阿姨，既然对您有情，怎么不主动呢？”

“唉！我们那时啊，很多人毕竟还……”

无语！艾勋长久无语！

                                                    2018-1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