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故乡”情

    十八岁那年，父亲以与他年龄不相称的成熟思维与过人胆识，在一番情感的挣扎之后，最终选择了离开生他养他的故乡——江苏泰兴宣堡镇。自此以后，父亲在他的有生之年离他魂牵梦绕的故乡愈来愈远。然而，就如鱼儿难以离开水那样，父亲在有生之年从未忘却他的故乡，心中无时不刻弥漫着浓浓的故乡情。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常常对我们提起一种树——银杏。那密密麻麻的银杏树，留下了父亲多少童年的回忆。在父亲的描述中，夏日的宣堡，犹如一艘绿色的堡垒，淹没于大片的银杏林。而秋季的银杏，更是风姿绰绰，累累硕果挂满枝头，随风摇弋。在父亲谈谈的描述中，梦幻般的故乡画卷无不让我沉醉。

对于故乡的记忆，有一个人始终让他无法释怀，那就是他的母亲。当年的父亲面临着两难抉择：要么和母亲一起在江苏生活，要么和父亲一起外出谋生。据我所知，父亲先是选择跟母亲的。然而，这次选择并没有得到他所想要的生活。无奈之下不得不背井离乡投奔于异乡的父亲。儿行千里母担忧！父亲在最初的几年时常收到他日思夜想的母亲的千里之外寄来的各种衣服以及很多书信。或许她知道，他儿子那时候才18岁。岁月真的是一把杀猪刀！时空的阻隔使父亲和他母亲之间的联系日渐稀疏起来。异乡生活的艰难使父亲把对母亲的思念放在了内心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这一放，就是几十年！然而，有一件事让我真正了解了父亲的脆弱。他，如同天下所有的儿子一样，无论世事如何变换，也不能摧毁对母爱的渴望！上个世纪90年代，父亲随同大哥在上海打工，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深爱的母亲曾在上海生活。倔强的父亲那时已五十多，却硬要大哥陪他一起在偌大的上海走街串户，追寻母亲的踪迹！在他内心，何曾曾放弃过自己的母亲呢？终于，在僻静的胡同中找到了他所知道的母亲曾生活的地方。然而事与愿违，房子早已拆迁，户主不知所踪！难以想象，父亲去时的忐忑，归时的失落！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吧！自此以后，再难得听到父亲提过他的母亲，我们也不方便过问。然而我知道，如同天下所有儿女那样，父亲心中一定有一个神圣的形象，那就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父亲对爷爷很尊敬，这不仅仅是天然的血缘关联，也不仅是失去母爱之后对父亲的依赖，更是父子之间在陌生之地相依为命的生命维系。无论大小事父亲都习惯与爷爷商量，而且大多是爷爷做出最终决定。上个世纪物质生活还不怎么富裕。然而，无论是逢年过节，只要有好吃的，父亲都会先给爷爷留着，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父亲得了重病。父亲在他有生之年的最后一段时间，对爷爷经常批评，到了后来我才明白，这是不治之症引发患者的情绪波动。在这种境况中，爷爷往往报以沉默。父亲去世前的几个月，爷爷终于兑现了“以自己的命换回父亲的命”的承诺，在一个夜晚突然中风走了。父亲正在医院与病魔抗争，因被瞒而不知晓。爷爷出殡的那天，父亲回来了。那天，父亲步履蹒跚，面容憔悴，衣带已宽，癌症已把他折磨得只剩皮包骨头。还没有进得门，父亲竟突然如七八岁的孩童那样，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一声哭，如同父亲与爷爷的诀别，更是与故乡的诀别！或许他知道，“以往的一切”都将只能是记忆！

几个月后，父亲终究还是走了！他走的时候，虽然儿孙满堂，然而，我知道，他心中有很多情节难以释怀，故乡的泰兴河，热闹的宣堡镇、翠绿的银杏树、还有魂牵梦绕、杳无音讯的母亲！

七夕节马上到了，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爷爷和父亲！愿他们天堂安好！

     2015/8/14于南昌瑶湖“文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