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真

作者：滇南老松

　　小菊家属于城郊菜农刚转的市民，已二十二岁了的她不想靠已聚了媳妇的哥哥养活，就跟父亲要了点征地补偿款，自己出去闯天下，在滇东南这座州府城市一幢新建商住楼一楼开了个快餐店。

　　小菊长得颇像唱《为了谁》而那走红的那个祖海，貌美心善手又巧，但凡事却爱较真。不少快餐店做菜都是菜市场买的“饲料猪肉”、”饲料鸡肉“，小菊却要到郊外去买“玉米猪”、”玉米鸡“，像是这饭菜是给家里人做的而不是做生意。她雇的小工有次图便宜，买了隔天的人工菌，小菊也亲自去菜市场加钱换成了新鲜的。这样，虽然头个月因顾客不多赚不到钱，可渐渐地，嘴刁的本地人就喜欢上她这店的饭菜品质和口味了，而后便是每天顾客盈门。

　　小菊开店的楼上是单身公寓区。有间公寓住个着叫小顺的大学毕业生，刚考上公务员。小顺身段高挑，脸面瘦削，鼻梁挺括，他的父母在一盛产三七（三七即田七，为云南文山名贵中药材，作者注）的镇上街道做三七生意，家里用钱还算宽裕，而他自己很争气地读完大学后又考取了既有脸面又有饭碗的“铁”单位。爹妈一高兴，就给他买了这套四十多平米的单身房，省了他租房之苦。但爹妈不在身边，一人吃饱全家饿不着的他，却也只能是早上米线中午凉卷粉晚上盒饭地打发每天三顿。

　　这天下午六点，已来小菊店里吃饭一个多月了的小顺，边埋头在桌面托盘中狼吞虎咽地吃着，边在心里折服这饭菜跟他妈做的一样香。

　　“素素的喝点青菜汤吧，你比刚来时胖了点了，你们上班也不怎么累嘛，咋个会饿成这样。”小菊边说边打了碗不要钱的汤摆在小顺腮边。

　　小伙子将一口三七花炒肉咽下肚后，带了点笑容说：“你从哪点看出来我上班不累的？连我胖了瘦了你都看得出来，怪事了！”不过小顺刚说完，就后悔后面这句话有些重了：这姑娘善良又漂亮，他不该用这种没趣的话回答她。

　　读过高中的小菊莞尔一笑，说：“脸皮白净，穿衣中等，无忧无虑，工资稳拿但不敢下大馆子乱花——可不就是刚进机关的公务员嘛！能有多累？”

　　“猜得倒挺准呢，但我的工作没你想的那样轻闲。”小顺说完，更觉得这姑娘善良中又含着精灵。此后见到小顺来吃饭，小菊就自己为他打饭菜，小伙子托盘中的饭菜数量也比别人的多了些。

　　一天，店里来了个头发花白、衣着陈旧但不肮脏的的老倌，走过去跟小菊讨饭吃。“哎哟大伯，给你碗饭和素菜汤得了，炒菜还不够卖的。”小顺听见小菊大声说。

　　老倌端了饭和素汤，过来和小顺同桌坐下，一边喝青菜汤，一边斜望小顺盘里的红烧肉。小顺有点过意不去，怎么办，拿盘里吃过的肉给他不恰当，买点给他——天呐！已是月底，兜里就剩三十块钱了，明天早点怎么办？

　　大不了跟晓军借点用，跟这哥们能开口的。哼！看不出这女老板这样小气。想毕，这位在大学时就很豪爽、常常帮助贫困生的小伙子站起来拿张二十元票一晃：“老板，给这个大伯来一份红烧肉，还有一份辣子鸡！”

　　那边小菊闻声，弯月眉下一双杏目静静、直直地注视着这位挺身帮助老弱的年轻人。这边，小顺在将钱放在桌子上后，望也不望小菊就走了。

　　小顺好几天没来了，小菊有点魂不守舍。

　　不过十多天后，小顺还是出现了。十几天不见自然有不少话要说。

　　“这阵子去哪里了，很忙很累吗？”。

　　“下县、下乡。领导说年轻人要多锻炼。”一个问的幽怨，一个答的正经。

　　“下乡酒躲不了吧？”。

　　“你见我喝过酒啦，我从来都是一喝酒皮肤就蹿血，会过敏呢！”

　　“对我也过敏吗？”小菊问。

　　“别瞎想啦，赶紧打饭，早就想着你的水酸菜炒豌豆苗了。”小伙子璨然一笑，忙自己动手打青菜汤去了。小菊鼻子一酸，接着又莞尔一笑，欢快地去拿勺和盘子。

　　这之后，小菊就不让小顺每顿饭都付现钞而是让打工妹阿美记帐了。慢慢地，连阿美也懒得去记了，又慢慢地，小顺吃完也不马上上楼去，而是在店里帮起忙来。

　　“其实我那次下乡才三天。”这晚，快餐店打烊后，在楼上单身公寓的一间里，鼻梁挺括的小伙子向姑娘坦白道。

　　“一直都不来才好！”姑娘一副赌气的样子。

　　“好了好了！其实我想通了，做点小生意也不容易，那天你不是给了讨饭那大伯一大碗米饭和素菜汤了嘛。”小伙子拉起了姑娘的手。姑娘顺势将头埋进他的怀里，喜泪不禁夺眶而出。过了些许，姑娘才抬起下巴，拉宽了的嘴角陷出一对迷人的括号，柔声说：“其实，我爹早就叫我带你去家里，宰只土鸡好好招待你一顿！”

　　“好啊！”小伙子兴奋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一个星期六下午，小顺才到小菊家门口，头发花白、衣着朴素干净的小菊爹用舒展着绉纹的笑脸欢迎他的到来。

　　见到小菊爹，小顺一下就惊呆了，脑际立刻闪现那天同桌吃饭那叫花子老倌模样。稍后，小顺用肩膀挤了下紧挨着身子的小菊轻声说：“你这鬼精灵！竟然让你爹来店里对我搞化装侦察。”小菊爹眼眯成条缝，过来拉了小伙子的手边进门边说：“嗨！还不是我这事事认真的女儿，让我当了回要饭的试试你良心好不好。哈哈哈哈！”

　　星期天下午，小顺的好友晓军请客，小顺带了小菊去。

　　“妈呀！前几天，你们不是来店里吃饭，还挑三拣四的像故意找麻烦一样。”见了晓军和他女朋友，小菊瞪大了眼说。晓军睃了眼小顺后说：“有人要试试你耐心好不好。不过我在你的店里就发了私信跟顺子说——要得！你哥你嫂严重同意。哈哈哈哈！”

　　“你这坏蛋！”这边小菊捏了小顺一下。“还不是跟你一样较真嘛。”小顺回敬道。

　　“谁要嫁你了！”那边晓军女朋友拧了晓军一下，脸窘得通红。“还不是早晚的事。哈哈哈哈！”晓军再次放声大笑。

　　两对年轻情侣高高兴兴入席，举杯互相祝福。小顺也顾不得喝酒会过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