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寂寞，我懂

   文/吴柜贞

   乡愁萦绕魂牵，放假就匆匆地回山里去，陪陪父母，看看那梦萦魂牵的山山水水，拾起童年那些美好的片片回忆。带不走的，我决心把它装在相机里，揣在怀里慢慢回味，也是一种幸福的负累！

   天上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天气炎热难耐，在家里坐立难安，于是揣着相机，去神龙洞看看。父亲担心我一个人害怕，就带着昔日割牛草的狗腿刀，拿着手电陪我前往。

   沿着杂草丛生，高没腰带的小路，往后山走去。父亲拿着狗腿刀在前头为我清除挡路的荆棘，看着荒芜的小路，情不自禁想起鲁迅说：“地上本没有路，只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是啊，小时候，常来这里放牛，一个人踩了又一个人踩，这头牛用嘴肯了一遍又来一头牛肯一遍，杂草根本抬不起沉重的头，路边那些草皮如同被狗舔过般干净。如今，不论是灌木还是杂草，都长势茂盛，日益葱茏。

   艰难的拨开荆棘行走，终于来到破落不堪的洞口，残枝败叶落满一地，掩盖着进洞的石级，心里感到丝丝刺痛。十几年前兴起旅游，洞中五彩斑斓的灯光，照亮了孤独和寂寞千万年的黑暗，繁华的景象却又嘎然而止的收场落幕，回到了昔日的黑暗。我的眼眶突然濡湿了，心里默念：“你的寂寞，我懂，我来看你了，来看看你”。

   你曾用一汪清水，养育了我的童年，你曾用一股清凉，催生了我梦的翅膀。我走出了大山，多少年又多少年，我怀念你，可我只在梦里见到你，醒来时，你还在山旮旯里，今天我来了，来看你了。跟着父亲手电的光亮走，进入右手偏厅的小田，这是个高有几丈的偏厅小洞，空间宽阔，容得下上千人。父亲举着手电，朝洞顶的钟乳石射去，我急忙举起相机把它们纳入镜头，那张石桌，桌面深深浅浅勾勒美观的石窝窝，灌满了淤泥。

   看着洞内残留的树桩，父亲才给我解释说，这里不曾住过土匪，只是有一次，熊克武率领川军过路北上，百姓害怕军队扰民，才躲进山洞。寨子里有一位叔公在龙云飞手下是一能将，祖父的弟弟当年也在凤凰城宪兵任职，周边小股土匪惧怕龙云飞的势力，也惧怕二位叔公不敢骚扰，住过土匪纯属子虚乌有的事。

   继续往前走，有些地方伸手即可触及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十分的美观。地上便是一丘丘田式的清水，水晶莹剔透，清澈见底。看着一汪清水，童年时的回忆不觉跃出脑海，扎着羊角辫的一群孩子，打着稀罕的手电，拿着烟杆浸泡成的火把，手中提着保温瓶，塑料壶，挑水桶取凉水。那时山里条件差，没有电风扇，更没有冰箱，前村后寨的人们，络绎不绝来往于这里取凉水，路上怎生得起杂草。

   装水时，用保温瓶的盖子舀水，送进口里，大口大口地喝着，一股清凉从口中甜到心里。同伴们此起彼伏的喊声，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回荡在耳边。“美美，你快来看，可以拍这一丘丘田水”父亲的催促打断了我的思绪，不停地拍下一汪汪清水，拍着那些石头。

   出了偏厅小田，就顺着正厅破落的小路，往碓坑那头走去。路边躺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深深浅浅的石窝窝都灌满了淤泥。2014年夏天遭遇了一场五百年难遇的洪灾，洪水淹没了山洞，石级损毁，石桌窝窝灌满泥土。

   来到碓坑（苗族是乃吊），在父亲手电的照射下，看到碓坑满满一湾清澈透亮的水，一湾可掬可捧的水，我不停地拍下这一张张，然后默默地伫立着。你的寂寞，我懂，小时候我们常来取水和避暑，洞内就如同现代的空调房般凉爽，舒心惬意，那时，你从来没有感到孤独和寂寞，因为你为能给周边的村民提供清凉的水而深感幸福快乐。可如今，那群孩子长大了，像拔萝卜一样连根拔起抛向空中，去了山外繁华热闹的城市；条件也好了，家里冰箱有了，电风扇有了，甚至还有了空调，剩下的人儿也不来了，渐渐将你遗忘。

   我很喜欢神龙洞中的清水和景观，哪怕重回黑暗，水都一如既往的清澈透亮，石头都一如既往的美丽。人活着应该像神龙洞那样耐得住孤独和寂寞，比如它孤独寂寞了千万年，突然迎来了络绎不绝的游客，却又嘎然而止地收场落寂。世间万物，荣衰跌宕无常，唯独不变的是那清澈透亮的清水。

   离开的时候，我在想：水还是那样清，还是那样凉，只是落寂了许多，荒凉了许多。带不走的，我装在相机里，揣在怀里慢慢回味，看到清澈如初的水，我懂得和明白，做人也理应如此，即使落寂和荒凉，也要一如曾经那颗不变的初心。

2018-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