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9、6日

山林里的草木渐渐进入成熟期。花期过后，每棵植物都在酝酿着心里的那一个希冀，孕育一颗丰硕的果实是这个世界，也是自然界要进行的一个必然程序。这个时候，去林间看那些各种植物吧，各自有各自的珍藏。或如一盏红灯去照耀别人的山菇娘，或如一个顶着托盘的童子，那上面是璀璨夺目的红宝石一般的天南星。或如那个能飞越林间与尘世的参童，在万丛绿间的那一点红，却是看的真切却又觉得模糊的亮色。

我见到的这丛草，已经枯萎了，就如同人世间的生生死死，已经很平常无奇。只是，这丛草对于我来说，却有着非常的意义。它真的有些过于平庸了，作为植物，它没有鲜艳的花，没有高挺的身姿是何等的悲哀。那一种志向是一种异化，是一种转移，地下的辉煌是谁都看不见的。默默无闻却又价值非凡，有时候在这个世界里，不一定要去显露，才让人知道你的存在。而它的存在就是这个世界必不可少的。它在地下的块茎是非常出名的，学名叫苍术，我认识它，对它印象深刻。还以为它就如同一棵救命草，让我在人生最苦难的时候，得以周全。

东北是养活穷人的地方，这句话一点都不虚。闯关东的几千万人口，早已在黑土地上扎下根，并结下丰硕的果实。在我所在的三道湾镇，只要肯弯腰，再起腰时，一定会有所得。这苍术就是需要弯腰去捡的东西之一，只是它深藏的土层了，需要用力去刨出来。它在这里很普通，春天发出一颗芽，直挺挺的，就如同一个扎枪头，我们就叫它“枪头菜”。我至今都在佩服乡间所流传的民俗文化，所形容的东西是那么的贴切自然。

这苍术最大的意义在于它的块茎。它在地下有一条长长的根，而每一条根的末端，都拖着一个圆球一般的疙瘩。这个圆球是最大的意义了，去刨苍术就是为了它。这个圆滚滚的家伙我们都叫它“圆术”，这也是形象化的一种体现，大家都在这样叫，是大势所趋，所形成的东西就简单易行了。

我那个时候去刨圆术是家庭的苦困。没有生活来源就去山上索取，似乎已经成为必然。“靠山吃山”，在这个时候是最简单易懂的，也是切实可行的，没有菜吃，上山去。没有钱花，上山去。大山在一次次的承受，也在一次次的馈赠，它总是毫无保留，倾情奉献。那时候的我还是很小的。我记得母亲每次在我出门的时候，总是把我的那个铝饭盒按的满满的，她不计较自己的孩子是否能刨回多少，是不是能补贴回饭钱。

我去的是五道水库，那面山坡无限广阔，一群人去了那里就如同几滴雨洒落其间。山上的苍术很多，却很不好刨。那个拽在长长根系后面的圆球，不好找，常常刨丢了。这条根系最值钱的就是那个圆球，没有这个圆球，就属于白出力了。开初的几天，没有找到窍门，常常落空。损耗了气力，还没有收获，下山之后与同来的人相比，袋子的装载相差悬殊，让人心里没底气，更觉得对不起那一盒饭！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过程。刨开土层，查找老根的去向即可。这个时候需要的是更大的耐力与忍耐，坐在山上，口渴难耐。山下就是广阔无垠的大水库，却没有去喝水的念头。

圆球的晾晒有些困难，因为大，里面所包含的水份也大。晾晒的过程很长，有时候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中间还要晚上收回来，摊到炕上继续进行烘干。那一天，我听一位伙伴悄悄地告诉我，可以放到铁锅里去翻炒，用不多长时间就行。他说的行是可以去售卖，可以立即变成现金。我立刻如法炮制，真的取得了不错的效果。收圆术的地点在学校大院，那位收购的人我认识，轻描淡写地通过了。当我手攥着钞票的时候，心里一阵阵发虚。我的那些货是很不真实的，有一半是富含水份的。也就是说，我手里的钞票有接近一半也是富含水份的，是我不应该得到的。我的“铁锅炒”里面有被承认的部分，是因为公家收购。公家收购里面的水份这样大，有些让我始料不及，同时也让我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械。

那个时候，母亲在吃汤药。我在她的药料里，看见了苍术的影子。不知道怎么的，我竟然感到了无限欣慰。我觉得那堆片片块块里，有我的汗晶在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