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8、20日

翻过一道山梁，顺着一条山脊走下去，无意间竟看见了那熟悉的桔梗花，这时候方觉得已然到了它的花期。花开的稀稀落落，是因为花期刚刚到来，一棵花茎有几朵，只是没有绽放的，还如鼓着腮运着气的小顽童，待这口气吐出去，笑脸便自然绽开。我仿佛已经听到了它们稚音的笑声，顺在山脊慢慢散去。这花的稀落也如同细心的点缀，看那小石砬子上还有一朵，蓝蓝的，很是俏皮的样子，仿佛是在翘首远望，不时回首去传递所看见的消息。我不禁驻足于此，看着这些烂漫的蓝花，心里不禁想到很多。

在东北森林里，有为数不多的几朵蓝色的花，桔梗花是非常重要的一种。它是一种中药材，药用价值是非常可观的，只是在这里，它的药用价值远远没有食用价值可观，在我们这里，它的食用价值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这里是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是全国最大的朝鲜族聚居地。在这里，有着极具特色的民族民风与饮食习惯。泡菜是典型的朝鲜族食品，与冷面、狗肉、打糕并称为朝鲜族四大特色食品。桔梗在朝鲜语里叫做“道拉基”，有一首著名的朝鲜族歌谣《桔梗谣》就是在描述着在山岗上挖桔梗的情景。

                                  道拉基道拉基道拉基

                                  白白的桔梗哟长满山岗

                                  只要挖出一两棵哟

                                  就可以装满我的小菜筐······

看见着蓝色的桔梗花，耳边就会响起这熟悉的歌谣，然后是香辣可口的桔梗泡菜。这一切在我的眼里是那么的亲切啊！不禁又让我回到十几年前，是那位淳朴善良的朝鲜族大嫂，让我和桔梗紧紧联系在一起。

那是在中朝边境的一个偏远山区，我们有十几个人在一起劳作。由于交通不便，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极大的困难。饮食不好加上劳作的辛苦，使得几位工友都躺倒了。工期有限，不能完成就不能结算工资，一切似乎都迫在眉睫。队长老朴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觉得应该想个办法，让大家摆脱目前的困境。他决定回家把妻子接来，让她来做我们的后勤保障工作。他们夫妻都是朝鲜族，有这位朝鲜族大嫂来坐镇，相信一定会让大家满意。

老朴下山了，我们便在期盼中数日子。山高路远，来回一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直到了第三天快中午时，我们在山巅上，看见山下的工棚冒出袅袅的炊烟时，我们不禁一起欢呼起来。那袅袅的炊烟就如同一声亲切的呼唤，让我们感觉到心里热乎乎的。我们急匆匆赶回去，推开门，就见到一位朝鲜族妇女，头上扎着一条粉色三角巾，腰里围着一条围裙，两只手戴着白色的皮手套，上面已经被辣椒面染红。她的脸色有些黑，大概是因为常年在外劳作，被晒黑了。她见我们归来，非常谦恭地向我们点头示意，并露出甜甜的笑容。我们一起喊她嫂子，她却一脸茫然，目光转向老朴。老朴向我们解释，汉语她是听不懂的，她是从江那边过来的。他所说的那边是朝鲜，也就是说，老朴的妻子是朝鲜人。我们一下子愣住了，朝鲜人？是不允许在我们中国停留和居住的，更不允许通婚。老朴看出了我们的心思，他有解释到，妻子已经来中国许多年了，前些年全国人口普查，她已经顺利地落上了户口，成为正式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了。我们不禁又欢呼起来。

老朴教我们几句简单的朝鲜语，比如大嫂叫“阿兹麽尼”，我们这样叫出来，觉得不如他们的舌头那么婉转，她好像也听懂了，一边点头，一边笑吟吟地端上来一盘盘五颜六色的菜品来。我们一时间觉得眼花缭乱，就觉得这应该是个艺术品，吃了有些可惜。其中有一盘就是拌的桔梗丝，红灿灿，脆生生的，一下子把尘封已久的味蕾打开。听老朴介绍，在朝鲜族的风俗习惯里，制作泡菜是头等大事。家里有几缸泡菜，就会觉得心里有了底，就不会害怕因为青黄不接，日子过的艰难，在朝鲜族中有“半年粮”之说。一年四季都要有泡菜下饭，不然就觉得米饭会难以下咽。如果谁家的儿媳妇不会制作泡菜，那是在丢娘家的脸，会遭到公婆的白眼和邻居的耻笑。所以，朝鲜族女孩子很小就跟母亲去学习泡菜的制作，就这样，朝鲜族的泡菜形成了一个传统，得以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这一顿饭，让我们记住了泡菜的味道。只是这些菜品的来源还有些疑问，老朴微微一笑，指一指外面的山岗，就在那里挖的。原来，他们一早上往上走，就不断地搜寻着路边的各种野菜。山坡上有桔梗的蓝花就去采挖，才有了今天中午的午餐。

这以后的日子里，我们经常看见阿兹麽尼的身影，山岗上桔梗花摇曳，她的歌声传来，就是那首《桔梗谣》，我们简直被她陶醉了。那桔梗花在林中自由自在，喷吐着悠远的芳香。它虽然不是那么的艳丽，淡雅间却彰显着无限的高贵。这份芳香似乎已经散播到心田里去了。

好景不长，大嫂在出外采挖时，遭到野蜂的攻击，我们发现时，已经有些意识模糊，我们立即扎了个担架，轮流抬着走出了这几十里山路。这时候，大家竟然没有觉得累，脑子里只想着如何快一点，再快一点。

阿兹麽尼安然无恙了，并很快就上山来，并一直陪我们干完活计。分手时，我们有些不舍，彼此都流下了眼泪，也让我思念到如今。这对朝鲜族夫妻我再也没有相见，不知道他们现在还好吗，说句心里话，阿兹麽尼，我想念你了，想念你的泡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