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5、5日

山中的各种野菜以各自的姿态，闪亮登场了。在这众多的野菜当中，尤以各种蕨类野菜最引人瞩目。凤尾蕨有个俗名叫“猴子腿”，因茎秆儿上长满棕色的鳞片，酷似猴子腿上的黄毛而得名。“牛毛广”的学名叫薇菜，又叫紫萁，因通体被一层细毛所包裹着，而这种细毛又非常像牛毛而得名。这种野菜具有非常高的经济价值，春天到了，正值牛毛广的采收旺季，能跑山的乡民，可以在这一个春季里有近万元的收入。只是这种野菜的成品制作有些麻烦，需要几道工序才能完成。首先要开水焯过，再撸去细毛，待晾晒到一定程度后，进行反复揉搓。这是因为牛毛广的茎秆儿过于僵硬，通过反复的揉搓，能够达到破坏这种僵硬的效果，使之变得柔软起来。经过这些程序后，牛毛广的口感，柔韧间充满嚼劲，让人感受到这种野菜质感十分丰富。

每到这个季节来临，母亲就会忙碌起来。夜晚降临，她会守候在大铁盆前，一根一根撸牛毛广的细毛。太阳升起，她会坐在板凳上，仔细地揉搓着，如果不是面前有一堆菜品，一定会以为她在浆洗衣物呢。母亲去世后，这项任务就落到妻的身上。“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山上的野菜年年都相似地生长，而揉菜的人却在更换着。东北的山野菜早已走进了千家万户，不自觉间形成了这样的一种生活氛围，形成了一种生活习惯。这种生活习惯的传承，是在默契间进行的，如同一道亮丽的风景，成为山野人家的一大特征。

蕨菜在东北地区的名号是最响的。这种野菜由来已久，是白垩纪时期恐龙的食物。这样历史悠久的野菜却在《舌尖上的中国》播出后，声名一落千丈。原因是它所含有的“原蕨苷”是致癌物质，一时间，人们谈“蕨”色变，没有人去问津了，也就没有了市场。

我最先接触的野菜就是蕨菜了。记得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跟着哥哥去山上采菜了。那时候，供销社进行大量的收购并盐渍，然后进行包装，出口到日本去创外汇。这样一个产业，对于边远偏僻的山区来说，是一件头等大事。学校也行动起来，号召学生上山采收，还给每个学生下达了任务指标。我记得那时候我在读一年级，收到的任务指标是三十斤。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够怎样完成这样的任务呢？

生长蕨菜的地方都在大山之巅，那里有近似于湿地的高山草甸。这样的高山草甸里，可是菜品丰富的大菜园啊！各种野菜应有尽有。大概是年龄小的原因，我看不到也采不到。每天都要爬到山顶，每天都拖着疲惫的双腿回来。背在身后的袋子里没有多少菜。到了供销社收购点，又被一把雪亮的菜刀硬生生切去一截，剩下可怜的二三斤。我记得管收购的家伙是个胖子，他姓张，大家都叫他“张胖”。他非常的冷酷，在案板前，危襟正坐，面若冷霜。我不由的把他和《水浒传》里的一个人物联系在一起，就是那个被鲁达三拳打死的镇关西。我们这些孩子都害怕他，同时也都很得牙根儿痒痒。那时候从小人书里看到这个故事情节，又解气又兴奋，真的梦想能和鲁达一样，狠狠地揍这个胖子一顿。

我没有完成这个假期的任务，眼看就要开学了，却不能交上任务，这可怎么办呢？不知道有多少责罚能够落到我的头上，让我惶惶不可终日。父亲知道了这件事，却没有把它当成问题，胸有成竹地拉着我的手，一起去供销社，并找到了那个张胖。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张胖，在父亲面前却百依百顺，非常简单地开了一张小票，把所缺的斤两尽数补上。原来他们早就认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是一个家乡出来闯荡的人，只不过所去的单位不同而已。当这个张胖认清了我的面孔，也就认定了我，再来时，他的刀自然有了分寸。这时候，我才看见他那冷若冰霜的脸，有些融化了，那里也居然进驻了春天！

我是在这片群山之中长大成人的，几乎每年都要到山里去从事各项收获。大山的角角落落几乎被我踏遍，不客气地讲，我是这里的活地图。春天来了，如果你相信我，就请你准备好一个袋子，还有一个好心情，保证你满载而归。你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