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3、21日

新的一轮值班开始。山野间的积雪都已经融化，就是背阴处也看不见白色的影子。苍茫间，薄溟初现，春天的气息浓郁，仿佛真切地感觉到有喘息声在耳边吹拂着。仅仅一周的时间，变化就如此巨大，不由得让人感慨这季节转换的快捷。我身边这条河也在发生着变化。冬天的呜咽之声，充满了窘迫与压抑。而今厚厚的冰层打开，就如同敞开了心扉一般，洪钟一样的声音似乎在证实着自身的强大。河水湍急，不时有融冰塌落，拍打着浑浊的水面。冰层与岸边结合的紧密，黑污密布，一丁点儿洁白都看不见了，愈发狰狞，如同张开的巨嘴，不停往下滴着的，是忍不住流下的涎水。

一路脚步轻快，心境也无限轻松，只是来到通往管护站的桥头前，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这是一座水漫桥，在河面上铺一层水泥涵管，再铺上水泥路面即可。这样的工程简单实用，不费什么周折。只是这样的桥有着不可预知的变数。河水小的时候，都规规矩矩从水泥涵管里流出，而来到汛期，河水暴涨，这座桥便失去了桥的作用，河水出桥上漫过，看不见桥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仅仅是河水解冻，就能把桥漫过了，真的让人无可奈何了。其实，我应该想到，河水解冻，几根涵管还不能排泄大小不一的冰凌，堵塞住流水，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河坝是必然的。站在桥头，心中犹豫不决。是返回去取水靴？还是就这么蹚过去呢？十几里的路程，来回需要体力，恐怕有些吃不消。而就这么蹚过去，我抬脚迈入的同时，一个声音高叫起来：这是一双新鞋啊！

河水不深，却布满冰凌。我的蹚入，致使冰凌又一次松动，纷纷从桥面上掉落。冰凌的炸响，让下游不远的一方水湾发生些许骚乱。一阵翅膀拍打水面的巨大声响传来，急遽而响亮。我在不能忍受脚上冰水的刺痛的同时，也不能忍受这巨大声音对耳膜的冲击力。我在茫然间，只觉得振翅的声音从头顶掠过，嗖嗖有声。抬眼望去，几只黑褐的身影，在空中迅速编结着队形，成斜一字。那是野鸭子，一共有五只。我目送它们到天空与树丛的连接处，就忙着用近乎于舞蹈的动作，快速来到对岸，然后，不停的使劲蹦动，让几乎失去知觉的两只脚，快些恢复。

它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一边踱步一边诧异。河水刚刚融化，它们就迫不及待地从南方返回来，它们可是踩着春天的节奏回来的，它们是身体就是季节的感应器，紧扣着季节的脉搏。哪里像我这样的庸人，不明就里，自讨苦吃呢？我苦笑着，忙走到河边的小树林边。那里有几块石头，干爽平整，正好可以做短暂调整。我把鞋脱下来，把袜子的水拧一拧，放到石头上晾一晾。阳光普照，这里温度上扬，一会便觉得周身的暖意融融，两只脚也尽享无限的畅快。我正在惬意间畅游着，却又听到翅膀的嗖嗖声。尽管头顶的天空被树枝覆盖着，还是可以看见那几只野鸭又落回前面的水湾。

这几只野鸭非常安静。水湾里没有存住冰凌，它们在冰凌间游动着，弯弯的脖颈不时晃动着，与一河浮动的冰凌有着区分。它们规规矩矩，就是在水湾里觅食。它们不声不响，也不振翅舒翅。它们的脑袋灵活异常，不时地环顾四周，然后扎进水里。它们明白它们的处境，如何尽快寻找到食物，如何补充身体所消耗的能量，是眼下最要紧的。它们就像到别人家乞讨来的，不敢挑剔食物的好坏，一边吞咽，一边还得看人家的脸色。

我被它们身上所特有的野性所吸引。也正是它们身上所具有的野性，让这条河充满灵性。前些日子，我去二道白河看中华秋沙鸭。在曾经的那个翠湖里，却不见了秋沙鸭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群家鸭子。同行的人说，这是一群野鸭，我却不信。这群鸭子与岸边的人很近，差不多可以到人们的手上去鹐食了，这是所谓的野鸭吗？我怎么觉得自己是在一个养鸭场里？“野”的味道没有了，风景也就没有了。

我眼前的这群鸭子，让人觉得充满了灵性，它们融入了这条河，熟谙这条河的每条暗涌，熟谙这条河散发出的微妙信息。公路就在不远处，一辆卡车的经过，不会引起它们的骚动，它们知道，那个大家伙，不是它们的天敌。它们的天敌总是在它们看不见的地方，总是在悄悄地接近它们，突然给它们致命一击的人。

我静静地观察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这时候，我也真的希望桥上没有人经过，那样，它们就会一直这样安安静静地觅食，就不会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