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7月，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陕棉十二厂子弟学校做语文老师，从1986年到1989年，在我短暂的教学生涯里，我教过的学生死去的就有三个，生命的无常和脆弱让此刻想起那些往事的我唏嘘不已。

第一位死者姓刘，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他有三个姐姐。刘同学的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好象有个宏字，大脑袋、大眼睛，头发有些自来卷。他学习不是很好，但是鉴于我的名声，在我的课堂上他表现一般，很少给我惹麻烦，就是不爱学习。

刘同学死的时候是初一学生，我教的第二批学生，他好象留过几次级，所以年龄比同班其他同学的大，他的死因说起来有些荒谬。旷课的刘同学跟几个坏孩子到清姜一个村子附近抢劫，村子里涌出很多村民追赶这几个小劫匪，跑到渭河边上，其他几个吓得束手就擒，刘同学奋勇跳进汹涌的河里，后来被人从离宝鸡几十公里外的眉县找到了尸体。

后来，我听说他的父母哭得死去活来。

第二位死者姓王，一位很帅气的男孩子，他死的时候刚刚初中毕业。

严格地说，王同学不是我的学生，我只是他异父异母妹妹的语文老师，但是因为我跟他家里关系不错，他曾经到学校来找过几次妹妹，所以我对他影响深刻。他死后我曾经去金台医院太平间看过他，那是我见过的第一位少年死者，他很安静地躺在水泥台子上，头顶摔得凹进去的地方被帽子掩盖着。

王同学初中一毕业就接父亲的班进了叉车厂，工作时间还不到三个月，上天车舷梯时候从空中跌了下来，撞到一个铁块上。

后来，我学生的妈妈把自己的孩子改了姓，由从母姓改为从父姓。

第三位死者康晓歧是我的子弟兵，我们的关系不错，我从初二起给他做老师，直到他辍学回家，流落社会。

康晓歧的死讯是我离开学校几年后他那开公交车的哥哥告诉我的，那天下午，我正在店里，康晓歧的哥哥来了，给我报告了他弟弟在县上骑摩托撞上拖拉机死亡的信息。那天下午我跟康晓歧的哥哥在我店里沉默许久，直到天黑。

康晓歧不是一个好学生，学习不好，还爱跟着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混。当我发现他几天没有上晚自习叫他来询问时，他告诉我因为把社会上一个人的打火机弄丢了人家敲诈他二十元钱，我当时就向同事借了二十元钱给他，那是1986年，我的工资是五十六块钱。从这之后，康晓歧开始转变，不管在其他老师面前怎么样，他一直是我的好孩子。

辍学之后康晓歧浪迹社会，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显得很发迹的样子，穿靴子、皮甲克，带着珠江DF相机，提密码箱，他告诉我在做生意。1987年元旦时候宝鸡市检察院的人来找过我，询问康晓歧的一些情况被我打发，后来我见到他的一些影象和情况就逐渐模糊，直到他哥哥来报告我他的死讯，我们一直很少联络。

在我的影象里，康晓歧是一位有些腼腆和害羞的大男孩，说话一激动有些结巴，脸部轮廓清晰分明，如果活到现在，他应该是一位很有气质的汉子。

往事如烟，在上海的烟雨里忽然想到在我刚刚踏上社会之初邂逅的这些早夭的孩子，这个世界上不知道还有谁会记起他们，怀念他们曾经的来过的痕迹。

2006年7月25日

姚小远2019年3月23日星期六  上海理道，我只是一只有理想、有文化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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