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边的往事

     （小小说）

     杨友

　　老王和老李在小溪边的一株老柳树前停下来。

　　老王沉默。

　　老李不语。

　　老李望着老柳树发呆，他的心又回到二十年前。那时他才25岁，风华正茂，仪表堂堂，在红花峪乡任团委书记。老王那时是乡长，乡长老王对老李（当时还是“小李”） 格外青睐，彼此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亲密。有一次，老李和乡长老王下乡去杏花岭村，他俩来到这条小溪边，那时这株柳树和他一样年轻，一样潇洒。柔柔的柳丝，密密的细叶，如帘如羽妙曼而舞，轻抚着溪边的一袭艳红——那是一位少女在溪边浣洗衣物。那尖尖玉指和两条白皙的嫩臂在水中一下一下地揉搓着衣物，那两条乌黑的长辫子在胸前抖动得颇有节奏，极富韵律美，把老李年轻的心儿撩得酥酥地痒。姑娘便伸岀双手，很优美地把两条长辫子掀到脑后，就在那一刻，老李的目光正好与姑娘的目光相撞了！老李怦然心动，神色愕然——杏花岭竟有如此绝色女子！果然是高山出“俊鸟”啊……老李有些情不自禁神不守舍，也难怪，年轻嘛。

　　这时，老王已走过溪边，老李担心老王回过头来窥见他的失态。老王是他的领导，他不能不考虑对自己的影响。老李只好紧走几步跟上老王，但刚刚走出几步老李又不由自主地停住脚步转过头来——那姑娘身倚柳树，一双泉水般的眼睛正含情脉脉地望着他，眉目传情，两相依依，老李顿感周身热血沸腾，一双脚再也没有力量抬起来……

　　多少年来，每当老李回忆起那情景依然心潮澎湃，只可惜当时有老王在场。于是，那一刻的美好回忆竟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憾事……如今已四十有五的老李仍对那美好的一刻怀念不已。因为他胸中贮着那一刻的美好竟使他后来的恋爱淡而无味，怎么也浪漫不起来。今日旧地重游，物是人非，“人面不知何处去”，小溪依旧潺潺流，垂柳已显出些老态，老李不免慨叹时光易逝人生易老……

老李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转身看老王。

老王正对着老柳树作深思状。也许老王正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此时此刻老王的心里一定很复杂。二十年前，他在这里任乡长时只有33岁，可谓年轻有为。身为一方主宰在这里工作五年他当然对这里怀有很深的感情。人事代谢，沧海桑田，如今已是老之将至，他不能不生出许多感慨……

　　老李说：“老王，你在想什么？”

　　老王轻叹：“小李呀（还是当年领导的口吻），说来也很奇怪，作为一乡之长，我在这里工作五年，政事、民事日理万机，但如今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唯有一件事久久不能忘怀——大概你早已忘记了，有一次，我和你下乡去杏花岭村，就在这条小溪边，就在这株垂柳下，有一位姑娘在洗衣服。当时我感到很吃惊，在这野老山乡竟有如此标致的姑娘！我的心怦怦地狂跳，但我作为乡长必须克制内心的冲动……当我们离开小溪时，我又回过头去，没想到那姑娘身倚柳树正出神的望着我！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后来，我常常回想：假如那时你不在我的身边我肯定会转身回去……”老王毫无掩饰地讲述着，脸上表情凄然。

    老李惊愕，低首沉思。他不仅同情自己更同情老王：心里能留住一个“美”，那才是真正的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