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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老马成为邻居也是近几年的事,说与他是邻居还是有些牵强的。邻居的概念应该是左邻右舍的关系,他家离我家还是有些远,因为经常从他家门前经过,打招呼就直接互称为邻居,关系就这么定下来。他家的住房是学校的家属房,入住进去必须得和教师有关联。据我所知,他和这些不沾边,怎么入住进来,不得而知。
老马算是个活泛人,村里的老年协会无人张罗,他一来就搞起来。打扫卫生,组织秧歌队,有声有色的。扭秧歌他不扭,敲鼓的鼓槌却不撒手,两个膀子抡圆了,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原本是年轻人的活路,却让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包圆了,算不算以身作则?老头老太们能扭的这么欢实,多半跟他的领导有关。所以,镇里还是很放心把老年协会交到他的手上的。只是,没多长时间,风言风语就传出来,当然是男女关系的事情。我却对这件事有另一层的理解,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有一回路过他家门前,就听到老马的高声呵斥,和他敲的鼓一样响。“又他妈拉了,你快他妈吃了吧!你还笑?你怎么不他妈早死?我伺候我妈也没这么伺候,你就是欺负我的能耐。我要是死在你前面,看看有人伺候你?还不把你拖出去喂狗?”这是他在和老伴对话,老伴瘫在炕上十几年了,生活不能自理,全部由老马照顾。别看他这么说,也只是过过嘴瘾。呵斥归呵斥,洗洗涮涮还是照干不误。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伺候个病老妈和伺候个病老婆没什么区别。所不同的是,伺候病老妈不能如此呵斥,会让人觉得是虐待。伺候病老婆却不同,都是平辈,发发牢骚,一吐心中郁闷,有时还能起到调节气氛的作用。老马毕竟还是人,十几年不离不弃地坚持下来,不是谁都能做到,老马做到了。就冲这一点,大家都认为老马这人行!
终于有一天,老马的老伴去世了。大家评论:对谁都是个解脱。临盖棺时,丧礼主持人要求家属看逝者最后一眼。老马嘴里嘟囔着:“有啥看的?天天看。”嘴上这么说,脚上却没有停,几步来到跟前。这一刻他的眼圈红了,鼻涕也流出来。他借着擤鼻涕的当口,顺带着把头扭到一边。毕竟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哪能没有感情呢?
墓地里,逝者入土为安后,主持人要求家属讲两句。老马没有来,他儿子木然地跪在地上,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在主持人的再三催促下,他才开口。“说啥呀?有啥说的?”这句话让在场的很多人都离开了,有人临走时,还使劲啐了一口唾沫。老马的儿子有三十多岁了,他基本都是在外地生活,回来一次都难得,更别说给母亲端屎端尿了。这次回来大概也是迫不得已,只是证明一下自己不是出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时候,我觉得老马的老伴是幸运的,遇到老马这样的人,让她这十几年安然度过。不敢想象,老马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恐怕真的要被拖出去喂狗了。
那天傍晚,我从老马家门前经过,听见低沉的哭泣声。一定是他想老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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