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啪唧”

“啪唧”是一种用纸张叠成的小玩具，方形，有正反面，以打翻一面为赢。“啪”字发“压”音，四声，系口语所为。名称的由来，也是取其拍在地面上发出的声音。这种游戏始于何时，无从考究，却只知盛行于我们那个年代。此后有画片流通，玩法也是以打翻为原则，却已面目全非，基本属于另一种游戏了。

打“啪唧”基本上在我们这个年龄段盛行，下课玩，放学玩，星期天更玩。谁家的孩子放学没回家，一般去两个地方找就可以找到。一个是学校操场，另一个是林场大院。我们是林场子弟，理所当然在林场大院了。大院里平整而又宽阔，金黄色的沙让人觉得格外舒坦的同时，还会有极好的发挥。一声吆喝传来，孩子们忙都抬头看，紧张的场面一下子静下来。一个孩子被点名，不管输赢都得离开。赢的走了，输的就噘嘴：再也不跟你玩，耍赖！

赢的孩子不用担心会因此少一个玩伴，相反，衣兜和书包里塞的满满当当，才让他合不拢嘴，心满意足地跟母亲走。那时候，男孩子无一例外地都玩这个游戏，普及率非常高，找个玩伴是件容易的事。然而，不容易的是寻找纸张。玩这个游戏有很大的输赢，必须在寻找纸张上，下很大的功夫。有一处建筑工地上有许多洋灰袋子，因为色彩泛黄，厚实耐用，如同牛皮一般，都叫它牛皮纸。平时母亲用这种纸糊窗，糊棚，剪鞋样，用途广泛。用这种纸叠出的“啪唧”更是沉实稳重，不易被打翻。只是这种纸不是很多，也不容易得到。因为你知道这个用途，别人也知道。另外，这种纸还回收，和经济利益挂上勾，就增加了寻找难度。

工地上的袋子被整理的整整齐齐，它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当然不是在等待我们。一个袋子几分钱，几吨洋灰的袋子价值不菲。工地里有更夫看管，估计有他的份儿，所以看的格外精心，要是不可能给了，我们就用另外一种方式获得。他总有睡觉吃饭上厕所的时候，除非，他像狗一样被拴在纸袋子旁边。他为什么不在那里拴条恶狗呢？那样会给我们增加许多麻烦。

打“啪唧”的孩子，大多是些淘孩子。那时候，学校里有几个能安静学习的孩子？别看我们这里地域边远，社会大气候的影响还是巨大的。老师该回家的回家，下放的下放，我们是一群散放的羊羔，像找不到大羊似的，满世界乱窜。输了“啪唧”的孩子，不计后果地把作业本甚至课本都叠了，还有的孩子竟然把家里的“毛泽东选集”都毁了。那时的“毛选”是至高无上的，是不容侵犯的，家家都有几套的不同版本。平时都整整齐齐地摆在案头，以示对领袖的尊敬。其实，“毛选”在民间的作用不大，甚至来说没有作用。那些活学活用的典范是道听途说，自己的名字会写就不错，真正翻过的人有几个？更别说研读了。文革像一阵风，更像一场梦。“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的斗争场面，少之又少，利害关系有多大，在人们的脑子里是个模糊印象。一个半闭塞的乡村，知识结构参差不齐，迂腐的头脑在所难免，那些“毛选”在一定时间里由圣物蜕化成普普通通的东西，又慢慢变成孩子们的游戏玩具。大人们的淡漠也影响到孩子们，这些书籍的保存也就失去了实际意义。

“啪唧”的好坏之分还是很明显的。各种纸张五花八门，却有着强烈的贫富与贵贱的差异。有个小伙伴所持有的“啪唧”，是办公室专用纸，他父亲在办公室供职，这样的纸张得来轻而易举。当他把雪白的“啪唧”亮出来时，一脸的傲慢与鄙视。像我们这些持有牛皮纸“啪唧”的孩子，无疑是乞丐，根本无法靠近他。

赢的孩子自信满满，输的孩子满腹委屈，一双脏手揉揉眼睛，又去满世界寻找纸张了。那些不该输的课本，书籍还没有来得及把自身的潜在能量发挥出来，就失去了来这个世界的全部意义。

失去都终归失去了，还没有失去的该怎样不让它失去呢？怕只怕，活着还不知道自己是输了还是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