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关惊魂

上午11点正，全日航空公司班机平稳地降落在日本名古屋空港，心里头却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内疚堆在心头，脑子里不停地萦绕着填写入境登记表的窘景。

半小时前，空姐手捧一堆表格，口中念念有词，徐徐在座仓的过道内走着，示意乘客需要填表格的人可自取，我因不懂日语，没有留神。数分钟后，我向前面座位上一望，好家伙，有不少人已经填好登记表格送上去了，我即刻意识到，这是入境前，到住在国必须履行的手续，否则，就无法入关而带来麻烦。急得我像中了雷击似的，全身血管都要爆炸了。赶紧跑向那位送表格的空姐身边，这位空姐好像已经知道了我的窘境，敏捷地拿出二份表格，微笑地送在我的手上。

害怕是无把握的标记。生平第一次在飞机上申填住在国入境表，又无日语书写能力，加上延误了时间，紧张得手心里渗出了冷汗，一直怕麻烦，设法避免麻烦，确偏偏要遇到麻烦。

超过了填写时间，自找苦吃，怪谁呢！我一边恨自己不机灵，一边看着入境表，好在日文里，使用中文文字还真不少，读音不同，表达的意思相差不大，我是连估带猜，刚一填完，只听轰隆一声震动，飞机已着地了。

空姐看着我填写好的入境表，满意地点了点头，问我道：“是看儿子？”。我说：“是看女儿。”

空姐听后，便嫣然一笑，她这么一笑，我心头一热，好像是一股春风，使我荡漾着美好和幸福，我的心也一下子平静下来了。但心中却带点儿埋怨，唉，你会中文，怎么也不早说呢！弄得我好紧张哩！

你不是日本人？我问。

阿拉是上海人！空姐回答道。

伲是苏州人！

好好，好！

出了机舱，我高兴地向空姐道一声さようなら“萨由纳拉！”（再见！）跟随人流就下了飞机。

走到出口处，看着人们排着长队，等待着海关检查、签证。我也不分清皂白（其实日本和中国人是难分清的）就闷声不响跟在后头了。

轮到我办入境手续了，我是早有思想准备，反正我不懂日语，没有语言交流能力，便一古脑儿将所有证件送到海关官员的手上。

这位日本海关官员稍微一望，便提高了嗓门：“外国人，到四号门。”

外国人，转眼间我成了外国人，因为我的位置还没转变过来，心中不觉有点茫然，连神经都混乱了，窘得我哭不出笑不出，排了这么长时间的队，白费了。心中不由担心起我在日本是否会像我们中国的改革开放初期，围观戏笑外国人的情景。

到四号门，我还是一古脑儿将护照和所有证件一齐呈了上去，心想，你愿看什么，就看什么吧！反正都在这里。然后，便痴呆地站在那里等着。由于怕海关官员提问题要我回答，所以，心里头总是忐忑不安，提心吊胆，但我外表还是镇静自若的，自信我到日本没有一点不符合条件的，连日本外务省都批准了。

那知这位海关官员看完我的证件，望望我，又叽哩呱啦地，眼睛瞪着我直嚷。

他这个举动，可把我给蒙住了，屋漏偏遇连阴雨。惊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戳站在那儿，心想，护照和证件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他妈的？怎么搞的，越想简单一点，偏偏就不简单。面对这位冷若冰霜，寒气逼人的日本海关官员，我也用仇视的眼神对望他，心里恨恨地说，你这个小日本，你他妈的找什么麻烦？可我的心却一次次地紧缩，好像冷冰冰的蛇爬上了脊背。

我求救似的望着出口处，希望我的女儿能奇迹般地出现在出口处。突然，我想起了包内有一张纸条，就急忙抽了出来，向海关官员展示着。这是女儿专门为应付海关官员的盘问而用日语写的：すみませんが、日本語ろしくお願いします。をわかりませんので、よ（意思是说，对不起，我不懂日语，请多多关照。）海关官员看了纸条，脸上露出歉然的神色，客气地指了指我挺着鼓鼓的大肚子。

这时，我才懂了他那严厉、仇视眼光的原由，原来，是我穿的风衣外套，内衣中皮马夹被包裹挤压，向前凸出，加上我本来就是个胖子，肚子大，凸得更为悬乎，他怀疑我胸前暗藏什么危险玩意儿了。这时，我心里既踏实、又平静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解开衣服，真相毕露，逗得他也笑了起来。

离开海关。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出门在外，不懂当地语言，事情真是难办。

语言是人类的灵魂，掌握了语言这个关，什么也自如了。

原载：《 苏 州 石 油 报 》

一九九九年三月一日于名古屋